哪怕是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人也明白,现在罗马城已经接近“门户洞开”,眼看就要遭遇灭顶之灾了。
城内的富人们想尽办法试图弄到一张通行证,逃离这座即将陷落的城市;而贫民和难民因为既无钱财又举目无亲,只能选择听天由命——反正对他们来说,被教廷还是被共和国统治,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。
每个人都陷入到了深深的绝望当中,就连那些共和国最坚定的支持者们,此刻也只能默默垂泪,等待着即将发生的灾难。
就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,仍旧被扣押在司令部当中候审的加里波第,突然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。
当听到吕西安·波拿巴亲王来见自己的消息时,加里波第是有些疑惑的。
因为他虽然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,但两个人从没有交情,他不知道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。
难道是代表议会来审问自己的?那他倒是一点都不怕,反正他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,问心无愧。他反倒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去大声疾呼,让罗马城的老爷们知道自己辜负了多少人。
很快,亲王就来到了他的面前。
两个人本不熟悉的人,彼此默默地对视了片刻,气氛凝重。
出乎预料的是,亲王突然脱下了帽子,然后以最恭敬的态度,对加里波第行了礼。
这意外的举动,让加里波第有些不知所措,他只能疑惑地看着对方。
“加里波第先生,我谨代表我自己,对您这段时间以来的奋勇作战,表达最崇高的敬意。无论罗马共和国得到了何种结局,都没有人有资格责备您什么,您是一个英雄,一个真正的意大利英雄。”
突如其来的夸奖,让加里波第更加疑惑了,但是谁又不喜欢被人夸奖呢?
他于是摊了摊手,“我不是英雄,那些为你们而死的人才是英雄……他们即使在最绝望的处境下都没有胆怯和逃跑,他们付出了生命,而你们却给了他们什么?如果不是因为你们,他们的牺牲会更有价值!”
加里波第的话,深深地刺痛了亲王。
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罪孽?
只不过,为了罗马,他没有别的选择。
没错,正是他和他的同党们,在暗中各种操作,让加里波第当不上司令,也暗中削减了他部队的补给,几乎是一己之力葬送了他的所有努力。
这并不是他对加里波第有什么恶意,恰恰相反,他现在非常尊重这位英雄。
但正因为他的英雄,所以才有旗帜性的作用。
如果他不断胜利,那么将会激励更多人死战,直到耗尽罗马的骨血,带着无数的市民和难民陪葬。
而他的失败,就足以堵住最坚定的抵抗派的嘴。
今后如果有人再用“政治正确”来反对投降,那就可以反问他——如果连加里波第都无力再抵抗法军,还有谁能够再为罗马赢得胜利?
现在,他达到了目的,尽管这让他痛心疾首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只能低下头对加里波第道歉,“没错,是我在暗中操纵了这一切,是我阻挠了您的总司令任职,是我让您在极端不利的条件下作战……是我导致了您的失败,以及接下来共和国的覆亡。”
加里波第睁大了眼睛,他几乎不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。
接着,他怒目圆睁,原本就布满了血丝的眼睛,此刻几乎要炸裂开来,他狠狠地瞪着这位波拿巴亲王,然后突然死上前去,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,力气之大,仿佛要掐死他一样。
“混蛋!”
“畜生!”
“该死的猪猡!”
他一边掐一边大骂,“你们都做了什么!你们害死了多少人!”
亲王被掐得眼冒金星,差点昏厥过去,好不容易才被身边的人救出来。
他的脖子疼的厉害,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愤怒,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——甚至还太轻了。
“我早就该知道,一个波拿巴怎么可能是好人!我早就该让人把你给毙了!你是意大利的敌人,是罗马的罪人!”加里波第被人摁住了,但还是在不断痛骂。
他的痛骂,反倒是让亲王心里好受点了。
他本可以什么都不说,但是他不忍心让这样一个英雄直到最后还在被欺骗当中而不自知。
现在,一切都快尘埃落地了,他所要做的一切,也只剩下了最后一点——那就是,最后一次代表罗马,以尽量好的条件,向芙宁娜公主投降,挽救尽量多的人的生命。
任何人都看得出来,现在罗马共和国只剩下几天寿命了,只要法军再发动一次进攻,那么就可以轻松突破防线,进入到罗马城中。
而现在,罗马城内根本就没有搞巷战的动员条件。
所以无论还剩下有多少主张派,议会一定会选择投降,而他就是主持这项工作的最好人选。
他知道,无论他保住多少人的命,他都会被人切齿痛骂,所有人都会和这位先生一样,痛骂自己是个无耻的阴谋家,卖国贼,民族败类——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。
可是即使如此,他也要做出这个选择。
那就让人唾骂下去吧,只要他们还能活下来骂我就行。
“我无意为我的所作所为辩解,但我请您先不要阻挠我的努力,我身上肩负着几十万人的性命,我现在不能死。”带着坦然的表情,亲王看着加里波第,一字一顿地说,“而且,我现在还能救您,法国人为您开了很高的悬赏,他们会很高兴地要您的命,只有我有办法带您离开这里,继续您未竟的事业。所以,要杀我也等到了美洲之后再说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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