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城北铁匠铺旁的宅子,洪祖二对阿笙交代道:“带一吊钱,去请你王婶来。”
阿笙似乎猜到洪祖二要做什么,想了想回答道:“王婶不行了,我昨日听说她父亲前些日子走了,要找全福人,得唤李婶来。”
洪祖二挥挥手:“去。”
阿笙转身出了门。
陈迹心中一动。
全福人?全福人是什么?
陈迹正不明所以,却见张夏听到全福人三字,下意识摸了摸脸颊:“原来如此,确实是个破绽。”
陈迹更疑惑了这仿佛是个宁朝由来已久的风俗,他却不好多问。
张夏看他一眼,低声道:“所谓全福人,便是父母、丈夫、子女俱全,家庭美满的妇人长辈。”
不到一炷香,李婶提着一只木盒子赶来,提着暗红色的裙裾笑着跨过门槛:“洪爷,没听说阿笙娶了婆娘,你们家怎会用得到我?”
洪祖二坐在石桌旁,给自己倒了杯茶:“跟阿笙没关系,进了门别多问,出了门别乱说。”
李婶顿时肃然:“那我晓得了。”
她目光在张夏与小满身上转了转,停在张夏脸上:“就是这位吧?”
张夏点点头。
洪祖二突然看向她:“姑娘,你可想好了?”
张夏坦然笑道:“洪爷多虑,正事要紧。”
李婶对她说道:“姑娘找个地方坐,这可是个细活,时间久容我慢慢来。”
张夏在院中石凳坐下,她默默看着李婶打开盒子。
盒子是嵌着螺钿的三层小抽屉,第一层里放着几团缠好的棉线,李婶咬断一根,将棉线交叉。
她用牙齿咬住一端,双手拉住另外两端,使棉线变成一个小小的棉线剪刀。
李婶拉着棉线在张夏脸上滚动,轻轻一滚动,绞动的棉线卷着张夏脸上浅浅的绒毛,将绒毛一根根拔掉,使肌肤光洁明亮。
陈迹愕然。
开面?
他终于明白洪祖二所说的破绽:少女嫁做人妇前要开面,张夏没有开面,一眼便会被白达旦城守识出破绽。
可是,开面之后模样就与少女大不相同了,女子只有在婚前一日,或是成亲当日才开面,这是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候。
陈迹开口道:“慢着!”
张夏看向他,认真重复道:“正事要紧。”
陈迹沉默。
张夏闭上眼不说话,李婶拔完了脸颊上的绒毛,又拔掉她额角与两鬓的绒毛,少女的面相竟陡然成熟几分。
李婶扔了棉线,拔下张夏头顶发簪,任由青丝如瀑布般垂在后背。
李婶手指抚过光亮浓密的头发,笑着赞叹道:“我年轻时都没有这么好的头发呢,但以后可不能这么盘头发了。”
一眨眼的功夫,李婶便为张夏挽起单束圆髻。
张夏以前的发髻束在头顶,自有一股英气,像个江湖侠客。
如今发髻盘在脑后,用一支银簪插着,还有一束头发从发髻中垂出来,垂在腰间。
小满看得出神:“阿夏姐姐变温婉了些。”
李婶从第三层抽屉里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递给张夏:“自己瞧瞧。”
张夏手持铜镜,左右看了看:“李婶好手艺。”
李婶绕着张夏端详:“姑娘真俊俏,但……我怎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”
小满眼珠子一转:“阿夏姐姐不喜首饰可已婚女子身上怎能没首饰,便是乡野里的妇人出门也要戴只镯子的,没有金的就戴只银的,没有银的戴只木头的也好。”
李婶恍然大悟:“可不嘛,姑娘身上确实太素了,竟连个荷包香囊都没有。”
此时,小满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玉镯塞到陈迹手里:“公子给阿夏姐姐戴上。”
陈迹一怔。
玉镯如羊脂,羊脂上还有一抹琥珀似的沁,像一朵祥云。
他看了看张夏,又看向李婶。
李婶忽然转过身去了灶房:“洪爷,你家杯子在哪搁着呢,我讨口水喝。”
陈迹站在原地。
洪祖二冷笑道:“人家姑娘坦坦荡荡,倒是你婆婆妈妈。”
张夏忽然抬头,笑着说道:“假的而已,你不会当真了吧?”
陈迹自嘲的笑了一声:“确实是我婆妈了。”
说罢,他捏起张夏手腕,将玉镯穿过对方纤细的手掌。
隔壁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。
安宁的院子里,张夏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,低头看着陈迹给自己带上手镯,睫毛微微颤动。
张夏看向小满,疑惑道:“这只镯子是你的吗?这可是于阗的羊脂玉。”
小满笑眯眯道:“假的假的,阿夏姐姐戴着好看就行,你看这镯子的圈口都刚刚好,也就只有你能戴了,旁人戴都不好看。既然都已经开了面、盘了发,成亲该做的都做了,要不再补个拜天地、入个……咳咳,我和小和尚出去逛逛。”
小满在陈迹凝视中,拉着小和尚落荒而逃。
本章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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