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念流转间。
程不争的思绪猛地一滞,
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如同潜流般无声地攥紧了他的元神。
他眸光如电,死死锁住识海中那两幅悬浮的构造图,一个荒谬又确凿的念头破土而出:
“咄!怪哉!”
“这两幅构造图,怎会双双烙印道文?”
他心如明镜,深知经由造化小碟推演淬炼出的那副全新构造图,其本质已臻至无瑕至简之境,根本不该有道文存在!
道文乃规则显化,沟通天地伟力。
而用推演值作为动力源泉的小碟,推演后的构造图,应该只有最精纯、最本源的阵法脉络才对!
可眼下的事实却超出了他的预料。
“不对!
推演值绝无这等伟力,推动小碟解析道文。
而且方才也没有道文相关信息。
这里面定有蹊跷!”
一念至此。
程不争瞬间收拢心神,犹如探照玄虚的定海神针,磅礴的神念沛然灌注,将两幅构造图的每一道刻痕、每一缕纹路都置于无形放大镜之下,细细审视、反复比对。
须臾。
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,便牢牢锁定在那幅源于小碟的构造图上。
更准确地说…
是那副构造图上,那一枚枚突兀镶嵌其间的所谓“道文”符号之上!
程不争屏息凝神,目力运转至极致,视线在那片奇诡的、流转着暗淡光晕的符号上梭巡。
初始尚觉其古拙神秘,符合常理。
然而越是凝神推衍,那股深藏的不谐便愈发清晰刺目。
诡异!
实难自洽!
只见那班驳符号与周遭勾连成网的玄奥阵纹之间,非但没有水乳交融、浑然天成之意,
反而隐隐充斥着一种突兀的撕裂感。
如同巧匠将一幅上品丝绸与一片生涩粗麻强行拼接,纹理相逆,光泽相斥!
彼此间的联系滞涩、扭曲,全无寻常道文符文所应有的那种深植道基、如臂使指的自然流畅。
仿佛两者之间横亘着一道无形天堑,被某种外力粗暴糅合,形连而意断,徒具其表!
“此景…与当年迥异!”程不争眉头深蹙。
这绝非他当年临摹那座笼罩无垠禁忌海惊世大阵时,所感知的“道文”意境!
在那大阵之中,道文与基础符文的关系如同树之根须深入土壤,每一枚道文都承载着磅礴的天地意志,
符文脉络则是对其力量的精密导引与承载。
纵是匆匆一瞥,亦能清晰“听闻”两者之间那深沉如渊、共鸣不绝的天地律动。
而非如今这般…割裂、僵硬、貌合神离的死寂!
更致命的是…
识海深处,两幅构造图上标注的道文数量,竟也相差悬殊,判若云泥!
尤为惊心的是,程不争那历经锤炼、对法则之力异常敏感的元神,竟丝毫无法从那伪饰的“道文”中触摸到一丝一毫天地伟力的余韵!
冰冷、空洞、徒具其形。
它们…更像是某种事后被人为镶嵌上去的无用装饰!
“莫非?!”
如同黑夜里划破苍穹的闪电,一个惊心动魄的猜测骤然在程不争心湖炸开。
紧接着,便是不可抑制的狂喜涌上心尖!
“是了!
定是如此!
此非自然造化之文,正是那‘搬岛老贼’布下的暗门!”
越思量,这念头便越发清晰、牢不可破!
所有的不合理、所有的违和定源于此。
念如电闪,行动决绝!
盘坐于流云法床之上的程不争身影骤然模糊,一双修长手掌已然在胸前划出道道残影!
“结印!化生!”
唇齿开合间,吐露道言真律。
十指翻飞,指尖如有星光跳跃,一道道蕴含着神秘玄奥的光华迸射而出,于身前三尺虚空纵横交织,勾连演绎!
嗤嗤嗤…
绚丽的光华在细微声响中聚合、塑形,道痕显现。
转瞬之间,一片精密而微缩的阵法构造图已赫然显化,悬浮当空,阵图流转不息,光晕莹然。
只见程不争眸光如寒刃,屈指如弓弦。
倏然弹出!
如游龙入海,精准灌入那微型阵图核心区域!
嗡——!
静室之内,毫无征兆地光华大盛!
那微缩阵图仿佛被注入了狂野的生命力,骤然爆发出远超以往的璀璨光芒!
一股前所未有的、极具韵律的玄妙震荡自阵图核心涤荡开来,波及四壁灵纹,竟引动整座静室微微颤鸣!
“果然如此!”
目睹此番截然不同的“异动”,程不争盘踞云床之上,嘴角那抹压抑已久的笑意终如破冰之泉,彻底绽放开来,流露出掌握乾坤般的畅快与狂喜。
“哈哈……天助我也!
合该本座得此造化!
若非冥冥天意垂青,今日险些与这般万载难逢的机缘…失之交臂矣!”
狂喜之余,一丝冷冽的敬佩也悄然爬上心头。
“好个搬岛尊者!
不愧为威震一方的化神巨头,行事当真是羚羊挂角,无迹可寻!
竟能将暗手精妙伪装成几乎无人识得的道文…”
他目光深邃,隐含后怕。
“若无造化小碟神异推演,洞悉本源,以此界修士之认知,面对浩若烟海的真假道文,又如何能甄别出这巧夺天工的伪装?怕
是钻研百年亦不得其门!
莫说是旁者……”
程不争深吸一口气,想到自己方才也险被瞒过,背脊竟掠过一丝寒气:
“纵是本座自诩阵法一道已入深境,竟也差点着了道儿!”
他心念电转:
“想来…或许唯有那来自上界灵界、见惯诸天万法玄奥的炼狱族始祖,方有可能窥破此局?”
念及此千钧一发之际的警觉与逆转,强烈的侥幸感将他淹没:
“幸甚!幸甚!
一念坚执未曾放弃…否则,真要让搬岛尊者这‘灯下黑’的绝户计,在本座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了!”
就在程不争心神激荡之际…
于此同时,禁忌海域,东方虚空深处。
巨大的金色法则光茧如心脏般无声律动。
光茧之内,程不争的法身垂眸扫过悬浮于面前那方暗藏玄机的“阵基蒲团”,缓缓吐出一口蕴含道韵的悠长浊气。
“适才本体亲身以印决法阵验证,搬岛尊者暗藏之手脚,应该便落在此等伪饰道文之上!”
声音低沉,却字字千钧。
“虽已有九成九把握,但……”
他目光锐利地盯着“蒲团”,眼底深处仍埋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凝重:
“仙道诡谲,世事无绝对!
未亲证这‘蒲团’重返道性…终究难安!”
短暂的沉吟,如凝固的时空。
下一刹,决断已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