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梅的身体猛地一颤,像被电流击中。她几乎是慌乱地掏出手机,屏幕上跳动的“谢总编”三个字,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得她指尖发麻。
她没有接。任由那震动声执着地响着,仿佛要耗尽最后一丝电量。
她看着玉娥和伊凡娜平静望过来的目光,那目光里没有责备,只有一丝淡淡的、了然的询问。
“抱……抱歉,我……”乌梅的声音干涩得厉害,她猛地站起身,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小几上的茶杯。
半杯残茶泼洒出来,在浅色的木质桌面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、不规则的痕迹。
她顾不上擦拭,也顾不上玉娥和伊凡娜的反应,抓起自己那个沉甸甸的采访包,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叶家的小院。
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,鸟鸣清脆,梧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。
但乌梅只觉得浑身发冷,心口像堵着一块巨大的、冰冷的石头。她沿着来时那条安静整洁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,脚步沉重。
凯文的话,玉娥的回忆,伊凡娜那双盛满无悔碧波的眼睛,还有谢总编那如同催命符般的电话震动……
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地旋转、碰撞。
她走到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,背靠着粗糙冰凉的树干,才觉得稍微有了一丝支撑。
颤抖着手,她从采访包里掏出那个厚厚的、写满预设问题和所谓“调查线索”的采访本。
本子的纸张边缘已经被她攥得卷曲发皱。她翻开它,那些曾经让她觉得犀利、足以让叶雨泽“哑口无言”的问题,此刻在阳光下显得如此苍白、如此充满恶意,每一个字都像是对那个无形中给予无数人尊严和希望的身影的亵渎。
那些预设的“黑料”,那些捕风捉影的“线索”,此刻都成了扎向她自己良心的针。
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,还是“谢总编”。
这一次,乌梅没有犹豫。她用力按下接听键,将手机狠狠贴在耳边。
“乌梅!稿子呢?!这都什么时候了!我邮箱是空的!电话也不接!你还想不想干了?!”
谢总编的声音如同高压气流,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焦躁,瞬间冲入她的耳膜:
“我告诉你,版面已经给你留好了!就等着你的重磅炸弹!叶雨泽和他那个乌克兰女人的‘深情往事’,还有他老婆的‘忍辱负重’。”
“这可是绝佳的看点!你必须给我挖出来!写得越煽情越好!越有冲突越好!读者就爱看这个!听到没有?立刻!马上!把稿子发给我!不然明天你就给我……”
“谢总编,”乌梅突然开口,声音不高,甚至有些沙哑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,一种在巨大风暴中心才有的死寂般的平静,直接截断了对方咆哮的洪流。
电话那头似乎被这异常的平静噎了一下,短暂的沉默后,是更暴躁的追问:
“干什么?快说!稿子呢?”
乌梅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采访本上,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扭曲着,像是在嘲笑她。
她缓缓地、一字一顿地对着话筒说:“稿子……写不出来了。”
“什么?!你再说一遍!”
谢总编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:
“什么叫写不出来了?乌梅!你别给我关键时刻掉链子!我告诉你,这关系到……”
“因为……”
乌梅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声音却异常清晰,清晰地穿透了电话线,也穿透了她自己内心最后的彷徨:
“因为我要写的那些东西,都是垃圾。”
她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口最深处艰难地抠出来:
“是对一群……真正无私的人的侮辱。我的笔,”她低头看着自己握着笔的、微微颤抖的手,“它背叛不了我的灵魂了。”
说完这句话,不等电话那头传来任何反应——无论是更狂暴的咆哮还是错愕的质问——乌梅猛地按下了挂断键。
世界瞬间安静了,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她低下头,看着手中那本承载着功利与扭曲的采访本。
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斑驳地落在纸页上。她伸出双手,捏住本子的边缘,停顿了仅仅一秒。然后,猛地用力!
“嘶啦——!”
清脆响亮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午后格外刺耳。厚厚的纸张被从中间狠狠撕开,再撕,再撕……
她发狠似的撕扯着,直到那个本子在她手中变成一堆凌乱不堪、再也无法拼凑的碎纸片。
雪白的纸屑纷纷扬扬,如同祭奠的纸钱,飘落在梧桐树下的青草地上,被风一吹,便打着旋儿,四散开去,最终消融在泥土与阳光里。
乌梅脱力般地靠在粗糙的树干上,大口喘着气,胸口剧烈起伏。脸上湿漉漉的,她抬手一抹,全是冰凉的泪水。
前途?实习期?谢总编的怒火?这些曾让她窒息的压力,此刻仿佛随着那本子的碎片一同飘远了。
一种巨大的、近乎虚脱的疲惫席卷了她,但在这疲惫的深处,却奇异地升起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暖流——
那是良知挣脱枷锁后的钝痛,也是灵魂找回方向后的释然。
她抬头望向叶家小院的方向,那里静悄悄的,只有月季花的芬芳在空气中静静流淌。
她知道,里面坐着两个女人,她们守护着同一个男人,也守护着一种她刚刚才触摸到边缘的、名为“无私”的精神高度。
而她自己,刚刚亲手撕碎的,不仅是一份工作,或许还有一条早已偏离的歧路。
脚下的碎纸屑被风卷起几片,打着旋儿飞向远处。乌梅没有去追,只是静静地站着,任由泪水无声滑落。
军垦城午后的阳光,温暖地包裹着她,也包裹着这片土地上,那些沉默却闪光的灵魂。
脑海里闪现出叶雨泽并不高大,却伟岸如山的身影,她突然发现,好像爱上这个男人了……
拿起手机,拨通叶雨泽的号码,只说了一句:
“叶总,能不能给我一份工作,我失业了……”
叶雨泽犹豫了一下,什么也没问,只说了一句:
“不是去我家了吗?找我老婆就行,她的公司缺人……”
追定、票票,我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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