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发现石碑并确认了指向后,虞幸的视线率先落向了那片空地中央,那座被时光侵蚀得几乎与森林融为一体的破旧帐篷。
“去那边之前,先看看这里。”他说着,率先朝帐篷走去。
曲衔青与伶人紧随其后。
帐篷的入口早已被垂落的藤蔓和厚厚的苔藓覆盖,虞幸伸手,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诅咒之力,轻轻一划,那些坚韧的藤蔓便如同被腐蚀般无声脱落,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入口。
一股更加浓烈的、混合着霉味、尘土和某种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虞幸矮身,率先钻了进去。
帐篷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小、压抑。
光线透过帆布上无数的破洞,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,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。
帐篷内的景象仿佛凝固在了三十年前。
一张用粗树枝和藤蔓勉强绑成的矮床靠在角落,上面铺着的兽皮早已腐烂发黑,与身下的枯叶融为一体,只能依稀辨认出曾经的形状。
床脚边放着一个倾倒的、锈迹斑斑的铁皮杯子,里面似乎曾残留着一些早已干涸碳化的液体痕迹。
在帐篷中央,有一小堆早已熄灭不知多少年的篝火余烬,灰白色的灰烬中还能看到几块没有完全燃烧的、黑黢黢的树枝。
余烬旁,散落着几个空了的罐头盒,标签早已腐烂脱落,只留下锈蚀的金属壳,其中一个罐子旁边,还躺着一把同样锈蚀严重、木质手柄已经腐朽断裂的小刀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帐篷的另一角,那里似乎曾是埃德加的工作区。
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块充当桌子,上面散落着几支早已干涸开裂的羽毛笔,一个倾倒的墨水瓶,瓶中的墨水早已蒸发殆尽,只在瓶壁和石块上留下了深色的污渍。
几页泛黄、脆弱的纸张散落在周围,大部分已经被潮气侵蚀,字迹模糊不可辨认,只有少数几片残片上,还能看到一些潦草的、仿佛随手记下的单词或简略符号,透露出主人在此停留时,内心并不平静。
虞幸的目光扫过这些被时间磨灭的细节。
他能想象出,三十年前,那位名叫埃德加的旅行作家,是如何怀着不安与探究的心,独自一人躲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密林中,靠着简陋的装备,记录着他的发现,警惕着来自森林和外界的双重威胁。
这里的每一件物品,都无声地诉说着一段短暂而充满焦虑的时光。
“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,但很匆忙。”曲衔青环视一周,做出了判断。
从物品的散落程度和营地简陋的布置来看,埃德加似乎并没有打算在此长居,更像是一个临时的、用于隐藏和记录的据点。
伶人则弯腰,从那张腐朽的矮床边,用两根手指拈起了一小片不起眼的、已经褪色发白的碎布片。
那布片的材质与帐篷本身不同,更像是从衣物上刮擦下来的。
“看来我们的作家先生,在此地也并非全然安稳。”伶人将布片在指尖捻了捻,语气带着一丝玩味。
这小小的发现,暗示着埃德加在此可能经历过搏斗或者仓促的躲藏。
虞幸沉默地看着这一切。这些生活化的、已被时间磨灭大半的痕迹,比任何文字都更直观地展现了埃德加失踪前的最后一段自由时光。
恐惧、警惕、执着……种种情绪仿佛还残留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。
但埃德加最终选择了回家。
因为他是在家中失踪的,如果不是回了家,他妹妹也不会在他失踪第二天就去教堂求助。
所以,他是觉得已经将线索藏好,别的也无能为力了,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与家人在一起?
“线索不在这里。”虞幸收回目光,语气肯定,“去石碑指的地方看看吧。”
三人不再停留,迅速退出了这座承载着三十年前秘密的破旧帐篷,将那片死寂与尘埃重新留给时光。
然而,就在他们出来的瞬间,一股强烈的被窥视感陡然从四面八方袭来,比之前的精神低语更加清晰,更加充满恶意!
咕噜……咕噜……
一种如同沼泽冒泡般的、粘稠而令人不适的声音从空地周围的浓雾中响起。
紧接着,那些扭曲的树干上,那些布满木瘤的“人脸”仿佛活了过来,木瘤蠕动着,缓缓裂开一道道缝隙,露出后面浑浊的、如同眼睛般的幽暗光泽。
数十双,甚至上百双这样的“眼睛”,在雾气中齐齐睁开,无声地凝视着空地中央的三位不速之客。
空气瞬间变得凝滞,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。
“看来,我们触动了这里的‘守卫’。”伶人轻笑一声,似乎并不意外。
他周身那层由青苔形成的微弱力场再次浮现,将三人笼罩在内,抵御着那无数目光带来的精神压迫。
曲衔青的剑已然出鞘半寸,冰冷的剑锋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光。
“要清理掉吗?”她问,语气中带着一丝跃跃欲试。
“没必要浪费时间和力气。”虞幸否决了这个提议,他的感知告诉他,这些“树眼”并非独立的怪物,而是这片森林意识延伸出来的触角,与整个密林的生命力相连。
摧毁它们毫无意义,只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。
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块石碑,尤其是那个扭曲的三眼符号,埃德加留下这个符号,不仅仅是为了指示方向,更是一种警告——警告后来者,此地危险,取走东西后必须立刻离开。
他不再理会周围那些令人毛骨竦然的注视,径直走向箭头所指的那片盘根错节的区域。
曲衔青见状,立刻跟上,负责警戒,伶人则慢了一步,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些不断开合、蠕动的树眼,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。
虞幸来到那片区域,脚下是虬结的、如同巨蟒般的树根。